宮崎駿的心里一定住著一個像云朵一樣的天使和一個像大海一樣深暗的魔鬼,聽他講故事的時候,我們心中的天使和魔鬼都會被關注和溫暖到。
因為這種心靈的整體性和完整性在情境中展示了自我意識的責任場所。
所以我們對宮崎駿的愛源于我們想要愛自己,愛那個完整豐滿的自己。
宮崎駿的電影里有幾個元素不停在重復:他的主角始終是一個純真善良和勇猛共存的女孩子,各種特異奇幻的飛行器,深邃純凈的大自然,綠意蒼蒼的夏天,這其中貫穿著夢想,環(huán)保,生存,人性,和解……這樣的思考。
而一再不停說的事一定是同一件事,而且是一件沒有完成的事,這件事讓我們痛苦,也讓我們興奮。
作為一個人的深層底部我們都想成為自己,成為那個獨特而僅有的自己。
意識上我們似乎不知道有這樣一件事,但是我們的憤怒,我們的焦慮,我們的病癥,我們的幻想,我們的夢,我們的所言所想所行點點滴滴都在做著同一件事情,那就是:我要成為我自己。
成為不了自己的我們總是在忙碌的尋找著我們丟失的那一半到底是什么。
對。
丟失的另一半,不是美好,不是希望,不是意義,也不是勝利。
是邪惡是陰影。
一. 黑暗中我們的跟隨者——陰影
#陰影無處不在#“風之谷”是宮崎駿的成名作,距今三十多年了。再看其中講述的恰好是我們現(xiàn)今面臨的人類與環(huán)境之間的失衡,個體和集體之間的沖突,戰(zhàn)爭和經(jīng)濟潛在的威脅,這些導致的危險處境和由此人類面臨的出路在哪里是這個影片所要表達的中心議題。
生活在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們,無論你是一個乏味的人,還是一個孤傲的人,無意識此刻正以它獨有的方式讓我們集體同流合污。
你的邪惡就是我的,我的憤怒變成了你的,有意識的理智和頭腦被最深層的無意識的黑暗所掌控。
影片一開始:大地一片蕭條,人們需要戴著口罩面罩生活,“腐?!痹诓煌5赝淌芍祟惥幼〉耐恋?,村莊和城市,到處充滿了不祥。
這一景象多少和我們現(xiàn)在眼下的狀況有些近似,我們要戴著口罩生活,侵入人類的病毒讓我們不安,這種不安在全球范圍繼續(xù)在擴大。
風之谷的故事背景:一千年以后的人類,巨大的產(chǎn)業(yè)文明耗盡了地球的資源,人類文明走到了崩潰的邊緣,地球經(jīng)歷了一場叫“火之七日”的戰(zhàn)爭之后,一種新的生態(tài)體系不停地吞噬著人類居住的土地,村莊和城市,這個新的菌群叫“腐?!?。
為什么是“火之七日”,因為地球是母親的象征,七是一個和女性生命周期相關的數(shù)字,女子七歲前為幼體,七至十四歲為童體,以此類推。上帝造人是七天,在經(jīng)過七七四十九天在太陽下的晾曬泥人復活。“火”可以是毀滅,也可以象征種子,燃燒,火也是人類自我創(chuàng)造的必備要素。
那么從象征層面上看,地球經(jīng)過這烈火燃燒激蕩后的“七日”變遷,產(chǎn)生孕育出的新的生態(tài)系統(tǒng)“腐?!?,對于人類又意味著什么呢。
影片中的腐海:一千年后的人類被戰(zhàn)爭摧毀后大地重新生長出的一種森林體系,森林中的孢子粉在飄散的時候會散發(fā)出瘴氣,如果不帶面罩五分鐘人的肺部就會潰爛。
“腐?!毕笳髦槐晃覀冋J知和陌生的潛意識廣博的心靈,因為不熟悉所以讓我們感到害怕,而影片中“腐?!边@種看似對人類的一次次挑戰(zhàn)和沖擊,其實是無意識對意識活動的補償和調(diào)節(jié)作用。
影片中的蟲群:是腐海的守護者,以森林中的菌類為食物,它們和腐海之間是一個生態(tài)共同體的相互依存的狀態(tài)。
“蟲群”是陰影的原型,有著頑強的動物性精神,是人類本性中,無價值,低劣,原始的一面。
影片中爸爸對公主說:我們?nèi)祟惡拖x不能生活在同一個世界的。
影片中的巨神兵:高科技和人工智能的終極產(chǎn)品,類似人形一樣的巨型兵器。當人類面臨資源的耗盡,惡劣的環(huán)境,人心暴虐的黑暗時代,我們想用“巨神兵”這一工具來終止和重新建構一個新人類。
巨神兵象征著人類理性,強硬的思維方式,但是科技工業(yè)文化的理性工具化,會讓人這個物種變成一個機械的執(zhí)行者,一個沒有溫度沒有靈魂的附件產(chǎn)品。
因為腐海對人類的侵害,人類面臨的是要和腐海,和守護腐海的蟲群作斗爭,從而延續(xù)所謂的人類文明。
腐海讓我們恐懼,王蟲讓我們恐懼,這些都是被我們視作心中異己的需要消滅的邪惡部分。
我們是生活在陽光下的人類,我們是自然的主宰,是食物鏈的最高端的居住者。我們怎么會容忍那些長相丑陋的王蟲和散發(fā)著瘴氣的腐海森林來威脅我們呢。
人類所做的大部分的事情就是不承認自己的不完美和局限性,然后開始和自己的這種不完美的陰影做斗爭,最后的結果是既不完美也不完整。
陰影:榮格對陰影的定義是個體不愿意成為的那部分東西。
我們和動物的區(qū)別是我們擁有意識,意識是我們心靈中唯一能被感知的部分。意識讓我們擁有了選擇,評判,解釋,那些被我們選剩下的不愿意被經(jīng)驗和感受的不堪,痛苦,羞愧,弱小,失敗,這些去了哪里呢?
被當作陰影打入了冷宮,到了我們的無意識中。
這些和意識對立的,被意識拋棄了的,遺忘了的,壓抑了的邪惡被收容和隱藏在了我們的無意識中。
它們會叢集在一起組成我們身后那一抹長長的陰影,陰影是人的先天傾向,是本性中原始的部分,是我們?nèi)烁竦囊徊糠?,在我們的一生中被擱置在無意識黑暗中。
而總有那么一天,我們的陰影施加在我們身上的無意識的控制,會導致我們奔跑掙扎于毀滅和自我毀滅的道路上。
看似自由的我們,其實一直被困其中。被困在我們自己身后那道長長的影子里。
二.黑暗中我們的跟隨者——陰影
#遭遇陰影#人們對于感受上的不安和沖突,會條件反射的在外尋找原因。
是腐海和王蟲讓我們無家可歸,是它們讓我們害怕和憤怒,我們無處安放這些情緒,我們不可以承認和接受自己是個軟弱膽小的人,于是腐海王蟲承接了我們的內(nèi)心投射出去的邪惡,成了我們邪惡的替罪羊。
接下來我們順理成章的認同和合理化我們內(nèi)心的這種無意識的操作,于是開始了和陰影的斗爭。
陰影內(nèi)容的顯現(xiàn)是通過投射。
投射:一種無意識的行為,本來是自己人格所具有的各種特質,沒有被意識到,在別人的身上看見了,最關鍵的是總會把引發(fā)自己內(nèi)心焦慮,沖動,欲望的那些不舒服不被接受的東西丟到外界別人的身上去,結果就是我的不舒服都是對方造成的。
這時候多魯美奇亞帝國糾集了其他幾個鄰國充當正義的化身,要把腐海燒光,把王蟲群燒死,奪回人類的居住地。
可是每一次人類對腐海的戰(zhàn)爭都會導致守護腐海的王蟲群更加憤怒的反撲,密密麻麻的蟲群如同海嘯一樣席卷著大地,所到之處毀滅著村莊和城市,它們因為憤怒眼睛會變成紅色,它們因為憤怒會不停歇的奔跑前進,直到筋疲力盡的累死,但是王蟲的遺骸會原地生根繼續(xù)長出袍子,袍子粉會繼續(xù)散發(fā)出毒氣傷害著人類。
從象征層面上看,這種無意識對外的一個英雄式的戰(zhàn)爭其實是讓我們的思想和行為模式掉入了一個強迫性的對抗和重復之中,而這些不被我們接受的被壓抑的和唾棄的所謂的邪惡匯聚成了一道道深深的情結,繼續(xù)進行著對我們更加嚴厲的控制和擾動。
這就成了我們感受到的被命運操縱著的無力感。
榮格說了:沒有被同化的無意識投射成了我們的命運。
榮格說的是對的,因為我們的無意識而將自己的命運托付給了無意識,周而復始的日子其實是在一個無意識的盲從中運轉著。
還好影片中有個叫“風之谷”的地方,因為這里的海風所以毒氣到不了這里,人們在安居樂業(yè)的生活著。
“風”:有風吹過的地方會有生長,會有生命,會有希望。
所以“風之谷”也象征著我們內(nèi)心深處那股可以成為自己的源動力,象征著人本身具有的靈性和神性。
人類的存在已經(jīng)有二百萬年的歷史了,我們身體的到處都印滿了魚類,藻類,爬行類,哺乳這些物種的記憶,我們的內(nèi)心深處住著一個二百萬年的智慧老人。
問題是我們該如何促發(fā)這種古老的集體智慧來拯救我們。
當一個時代的集體集結起來創(chuàng)造了一個黑暗的世界,說明我們每一個個體的內(nèi)在也處在黑暗之中。反過來,當每一個個體能做到自我的自知,自我的關照,才能夠在集體中扮演負責任的角色,讓這個集體有所改變。
影片中的主角,風之谷的公主娜烏西卡就是這樣一個被預言了的引領者:一位身穿藍色長袍,飄然降臨在一片金色的大草原上,最終帶領人們走向湛藍清靜的地方的那個人。
這段美妙的描述其實是對自性原型的一個描述。
自性:人的潛能完全的體現(xiàn)以及人格統(tǒng)一整體。
公主在影片中象征著我們有意識的意識,她可以帶領我們?nèi)タ拷⑶医邮芪覀儫o意識當中的邪惡和陰影。
當公主娜烏西卡和培吉特國的王子在混戰(zhàn)中無意落入了腐海的底部,他們恍然大悟,原來腐海里的森林在用自己的身體吸收毒氣,當樹干吸收了過多的毒氣石化枯死后會變成干凈的結晶沙粒,而這些干凈的沙粒會凈化水源和環(huán)境。
看見這一切,公主趴在潔凈而神圣的沙粒上哭了。
是啊,人類長期的意識和無意識的失聯(lián)導致了我們一意孤行的行走在對外界的仇視和怨恨的路上。
“腐?!钡牡撞肯笳髦覀儫o意識的深處,當我們敢于進入和探索我們無意識深處的時候,我們以為的邪惡和陰影恰恰是一種被釋放和轉化了的可以為我們所用的力量。
腐海的“腐”:這個字很神奇,這個字本意暗含著一種“變”的過程,是爛也,敗也,在思想層面可以是固化,古板,腐爛了的東西可以化作肥料,養(yǎng)料。
如此,“腐?!笨梢宰儭案:!?。
我們看似在和自然斗,在和腐海斗,在和邪惡陰影斗,其實我們一直在和自己斗,自己內(nèi)部的沖突造成投射對外的戰(zhàn)斗。
我們在粗暴的對待自己所以也會粗暴的對待環(huán)境,動物,家人,鄰居。
人是自然的產(chǎn)物,如果意識不到作為一個人類自身是具有陰影的,宿命的,固有的,局限的,不完善的狀態(tài),會讓我們膨脹,并由此導致人格道德的失衡。
內(nèi)心被長期壓抑的黑暗物質始終需要出口,我們將不潔和邪惡傾倒在被我們選中的替罪羊的身上,在這種犧牲和殘忍中解放了我們自己內(nèi)心中無意識的陰影部分。
和陰影的遭遇是我們意識進化的一個必然階段,對立的矛盾沖突已經(jīng)顯現(xiàn),而用這種舊的投射和反抗或者壓抑的辦法解決不了眼下的痛苦,那么另一種新的方式即將誕生。
新的方式只能是妥協(xié)式的回歸到自己的內(nèi)心尋找答案。
三.黑暗中我們的跟隨者——陰影
#與陰影為伴#陰影,有著動物性的活力和創(chuàng)造性,一個不會和陰影共存的人是一個乏味蒼白的人。作為另一精神體系的能力,還代表了因我們自身的柔弱和感性所帶來的局限性和無條件的服從性。
這個讓人害怕躲避的腐海內(nèi)部生存著長相兇猛的王蟲群,還有各種奇異的袍子類植物,但它們之間是一個有序運作著的生命共同體。
公主會經(jīng)常出入腐海的腹地去玩耍,對腐海中的一切懷抱著尊重和好奇,她可以躺在王蟲的殼上靜靜的欣賞孢子雨,可以輕輕地去收集各類菌類的種子,可以用心去和王蟲交流。
公主的行為舉止象征著我們無意識心靈的地方需要我們用情感和感受去進入,需要我們以配合和臣服的姿態(tài)進入。
由此想到為什么宮崎駿筆下的主角大多是孩子,而且是女孩子,拯救我們的不是英雄式的理性思維,不是用科技制造出的巨神兵,而是帶有純真,自然,和游戲性質的帶有女性特質的深沉的情感和敏銳的直覺。
在一次戰(zhàn)爭中,公主落入了王蟲的領地,在這危險時刻她做出了完全敞開和接納對方的姿態(tài)來應對兇猛而強大的王蟲群。
王蟲對外界發(fā)生感應和溝通的方式是從嘴里會吐出很多像花蕊一樣的淡黃色的細細軟軟的長須,此刻王蟲感應到了公主愿意和它們的接近,于是王蟲用金黃色的長須輕輕將公主包裹了起來,公主閉上了眼睛,她置身于一片金黃之中,隨之公主也脫去了象征防御和面具的口罩和外衣。
當相互間的安全和信任建立起來的時候,對方會打開最柔軟的也是最珍貴的那部分讓你看見。
在那個當下,公主從王蟲藍色的眼睛中看見了金色的大地,藍色的天空和白色的云,還有泛著影影綽綽光亮的茂密的森林。
人和蟲之間,人和自然之間,其實也是人和自己的心靈深處之間就這樣坦誠而赤裸地完成了一次感應和互通,我們看見了雙方眼里的善意和美好。
我們是自然的孩子,我們有和自然溝通的靈性和能力。
在最后一次更加殘酷的人蟲大戰(zhàn)中,培吉特帝國為了把王蟲引誘到風之谷去,綁架了一只王蟲的幼崽掉在空中,充當誘餌誘發(fā)王蟲發(fā)怒。
王蟲群像一條氣勢洶洶的大河奔向風之谷,黑暗中閃爍著蟲群因為憤怒而發(fā)紅的眼睛。
一個活了很久的老婆婆說:王蟲的憤怒就是大地的憤怒,如果我們要死也只能聽天由命。
當我們執(zhí)意要和陰影對抗的時候,災難會降臨,因為陰影在人類進化史中始終擔任著強大和危險的角色。
陰影無論促使一個人去行善還是作惡都會有效,因為它同人的本性也就是動物性緊密相連,那是一種作為人這個物種所天生具備的能生存下來的前提。
公主冒著生命危險歷經(jīng)周折的將幼蟲還給了王蟲群,大概因為王蟲們太氣憤了,根本停不下來奔跑的腳步,公主像一葉落入大海的小舟,在王蟲群里被打翻被淹沒被撕碎。
公主死了。
這時候,王蟲們突然停止了攻擊,它們的眼睛從憤怒的紅色變成了慢慢安靜下來的藍色。原來那只被救出來的小幼蟲正在一點點的爬向死去了的公主的身邊,大王蟲們圍成一個圈默默的看著眼前這一切。
公主用生命平息了王蟲們的憤怒。
公主的這一舉動象征著人類需要用妥協(xié)和柔順才能融入到自然,宇宙,和我們的心靈世界中。
此刻,影片中悲壯的音樂儀式般的奏起,王蟲們集體從嘴里吐出金黃色的長須匯合成了一道道金色的光束將公主托舉在了空中,長須觸及到公主傷口的地方,傷口自然愈合了,王蟲群的上空像開出了一片金黃色的草原,公主被王蟲們救活了。
陰影當中本身容納了本能式的生存力量,當自我和陰影和諧共處時,無意識會幫助我們對外在的險境做出適應性的反應,所以傷口可以愈合,死了的可以復活。
想要達成我和我,我和他者最后的和解,絕不是通過一方對另一方的抑制和對抗來完成,只能是通過對立面的統(tǒng)一來實現(xiàn)。
成為一個真實自我的歷程是從接受命運降臨給我們的邪惡開始。
因為公主首先的敞開和信任讓王蟲們停止了對人類的攻擊,它們集體轉身歸隱去了腐海的深處。
公主的死亡是象征自我的死亡,只有向更高一級力量的妥協(xié),才能讓看似對立的矛盾各歸其位的相互依存統(tǒng)一的運轉著。
風之谷的結局很完美。
宮崎駿故事的結局大都很完美,這種完美的傾向大概也是他需要被看見的陰影,但這一點也不影響我們對他的愛。
對于陰影對于邪惡我們不可以輕描淡寫,也不可以興師動眾。
邪惡有包羅萬象的威力,邪惡在救贖人們脫離苦難愚昧所扮演的角色神秘莫測。
我們是被這些黑色的陰影擁有,還是擁有它們,這是一個簡單的也是一個重要而復雜的問題,這將會伴隨我們一生甚至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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