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小舍得,讓雞娃這個詞卻又火了一把。
劇中的母親田雨嵐為了讓兒子成功升上好的初中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找最厲害的老師和補習班、逼迫孩子學習、剝奪他的愛好……
種種操作讓很多觀眾大為驚訝:現(xiàn)在的家長都已經(jīng)這么拼了嗎?
劇中確實有一定的藝術夸張成分,但不得不說,為了一個名額頭破血流、雞飛狗跳確實是現(xiàn)在很多家長,尤其是北上廣這樣的大城市家長的雞娃現(xiàn)狀。
雞娃,指的是給孩子打雞血,培養(yǎng)孩子各種能力的行為,近幾年來成為了北上廣家長圈的大熱詞匯。
沒有人考據(jù)過是誰最早開啟雞娃的競賽,就像沒有人思考過自己到底是主動還是被動地進入這場比賽當中:
幾乎在北京上海每一地區(qū)的教育群、家長群,你都能看到家長在互相“取經(jīng)”,社交網(wǎng)站上,也有眾多家庭教育話題的kol,以自己家孩子為例分享雞娃經(jīng)驗。有關于雞娃的話題五花八門:哪個輔導班的錄取率最高、哪個老師教出的學生排名靠前、什么年齡開始學英語合適、戶口能買哪里的學區(qū)房……但凡家長看到了,就很難不被推著走上給娃打雞血的道路——雖然誰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氣得中道崩殂。
與很多剛?cè)腴T的人不同,總是有些人走在大家的前面:他們能最早知道家委會什么時候招聘委員、學前班入學考哪些項目、發(fā)一篇sci的步驟是什么、申請?zhí)傩P枰裁床牧稀@種家長培養(yǎng)出的孩子,往往已經(jīng)達到了“自雞”(自己給自己打雞血)的狀態(tài),成為了眾人羨慕的對象。 去社交網(wǎng)站上翻翻kol們的育兒經(jīng)驗,在家長群里旁觀家長高談闊論之后,很難不發(fā)問:這樣一場少部分人目標明確、大部分人不明就里的競賽,最終會跑向什么方向?
“我當然知道大多數(shù)的人走的路不一定是對的,但那樣對的幾率更大?!?nbsp;——《小舍得》
Education雞娃,新瓶裝舊酒?
雞娃這件事之所以讓網(wǎng)友大為咋舌,是因為它在海淀、靜安的光環(huán)下被包裝成了一件準入門檻很高、很復雜的事情。更不用說學歷最低碩士起步的家長們敢于創(chuàng)新,勇造新詞:
從內(nèi)容上圈內(nèi)人把雞娃分為葷雞素雞:雞教育的名曰葷雞,雞素質(zhì)的名曰素雞(寫稿到凌晨一點,我承認我很餓,打算明天早上吃肯德基。)至于到底葷一點還是素一點,他們會告訴你只有葷素搭配,才是好雞。
因為雞娃衍生出來的其他專有名詞還有奧牛(奧數(shù)很牛的孩子)英牛(英語很牛的孩子),則更是五花八門,讀不懂這些詞匯,就很難融入雞娃圈。
相比于以前,現(xiàn)在的雞娃和十幾年前也有很大不同,從項目選擇來看,90后玩鋼琴珠心算;00后玩網(wǎng)球奧數(shù);10后玩馬術AP;20后玩……對不起20后現(xiàn)在應該還在喝奶,當然喂奶bgm也可能是VOA慢速英語或者TOEFL聽力機經(jīng),大家不必吃驚。
雞娃,其實不是這幾年才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
往遠了說,古代中國對狀元的崇拜幾乎到了一種拜神的地步;往近了說,我們這一代也是看著虎媽狼爸的故事長大;也都被“提高一分,干掉千人”這種雞血口號洗禮過的,以至于大學畢業(yè)幾年了,仍然還會做高中月考考砸了的噩夢。
過去的“雞娃”,最終目的就是“讓娃考個好大學”,現(xiàn)在的雞娃則引入了國外的教育理念和選拔模式(例如上文說的素雞葷雞)和項目,加入了可以申請國外大學、爬藤的新選項,能創(chuàng)造出來新的詞匯也不足為奇。
然而歸根究底,海淀小孩、靜安小囡的雞娃方式和過程,其實和小鎮(zhèn)做題家的沒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從這個角度而言,雞娃,不過是新瓶裝舊酒的一場運動。
Education不雞娃,就輸了?
《小舍得》的最后,因為孩子小升初而引起的事端圓滿解決:田雨嵐與孩子和解、與自己和解,選擇給孩子自由選擇的空間。
然而,回到現(xiàn)實當中來,家長也想灑脫地與自己和解,轉(zhuǎn)過頭來卻被社會痛打:年輕人指著田雨嵐說這樣的母親會把孩子逼瘋,等到時過境遷,年輕人成了中年人,又在一次又一次和同事的飯局攀比中鎩羽而歸,選擇給孩子報了一個又一個課外班???,85、90后已經(jīng)開始雞娃了,00后還會遠嗎?
雞娃這個詞或許會落伍,但雞娃的行為卻永遠不會停止。
所以,田雨嵐看上去瘋狂,卻也只是很多平常家長的復刻——至于完美的大結(jié)局結(jié)局是否真實,可能只有生活才能驗證。
在搜索引擎中輸入“田雨嵐”,就可以發(fā)現(xiàn)一種彌漫性的焦慮,和投射在角色身上的不接納
因為太過真實,《小舍得》讓很多人感到焦慮。不難發(fā)現(xiàn),雞娃的概念在很大程度上不是針對“娃”的,更多地是在精準投放到家長群體,給家長傳遞一種你不夠優(yōu)秀就不配養(yǎng)娃、“給我一打健康孩子我可以把他們培養(yǎng)成任何類型的人”的觀念。
博導、藤校、清北背景……當高等學歷人開始養(yǎng)娃,我等凡人偶爾會覺得就像自己還沒有站在起跑線,就已經(jīng)輸?shù)袅恕?/p>
同樣,對于被“雞”的娃而言,其實他們一出生就站在了快車道,還是大家都在搶跑的那種,于是他們只有做到“搶”搶跑才能快人一步。萬一哪個環(huán)節(jié)掉鏈子了,留給他們的就只有無盡的追。
當小學的門檻一高再高,連學前班的準入資格都很難拿到的時候,家長只有通過搶跑甚至于“搶”搶跑,才能抓住“寶貴的”人生前5年時間,讓孩子在進入學校之前就獲得頂尖的教育資源和資格。就像之前的那個段子說的那樣,“孩子四歲,英語詞匯量只有1500,在美國肯定是夠了,在海淀肯定還不夠”。這是調(diào)侃,卻也反映出雞娃競爭之激烈。
然而另一種角度來說,雞娃這件事本身,或許只是在緩解家長的焦慮。很多家長無法接受自己如此優(yōu)秀,孩子卻平平無奇,所以把孩子塞進各種輔導班進行科學訓練,試圖彎道超車。
但也許當每個人都拼盡全力沖向同樣的目標,且只有幾個人能夠獲得最后的勝利時,大家都會感到疲憊不堪。
在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下,那些“不雞”的家長倒成為了一種異類。
在社交網(wǎng)站上,看到一位家長的發(fā)言:
我們不會勉強不會坐的孩子坐,也不會勉強不會爬的孩子爬。唯獨在學習這件事上,家長會感到心急。這是因為他們找不到參照標準。已經(jīng)搶跑了的人不焦慮,因為他們嘗到了搶跑的甜頭;還沒有開跑的不焦慮,因為他們還沒看到自己的差距;被剩下的中間部分,才會感到焦慮。
所以我選擇等孩子慢慢長大,至于別人,又有什么好追的呢?
聽起來是很浪漫的教育方法,然而不是沒有見過一些家長,秉持“快樂教育”的觀念,讓孩子在“該玩的年紀”快樂地玩,然而在某次發(fā)現(xiàn)孩子和別人有非常大的差距之后,突然瘋狂地、變本加厲地雞娃,還會扼腕嘆息自己以前為什么沒有早點雞娃。
不雞娃,可能面臨更大的壓力,雞娃,反而可能獲得長期的心理上的輕松。這是支撐很多家長雞娃的動力。
大家都雞,你雞不雞?
雞血雖好,可不要貪杯
寫這篇文章的當下,我正在家中,一個長江邊、經(jīng)濟較為落后的四線小城。每天傍晚和晚上,窗邊都會傳來小孩在小區(qū)里玩耍的聲音。寫著寫著我的思緒就忍不住飄了出去,會忍不住地去設想這些小孩的以后和海淀牛娃們的人生軌跡會否有重合,人生前十年教育上的差異又會把他們帶去多么不同的人生。
思索的結(jié)果是:我也不知道,而且沒人會知道。因為他們會經(jīng)歷的是很長很長的一生,我們永遠沒辦法說明哪種教育方式才是“最對”的,哪種人生才是最合適的。
雞娃這件事本身脫胎于家長的焦慮和社會資源的稀缺,同內(nèi)卷一樣不是沖著某一個人或某一群人喊“stop”就可以停下來的事情。學前班篩選進入白熱化競爭,而表達對大學生“空心病”和抑郁癥關切的文章也獲得了10w+瀏覽。
這很行為藝術。
回到最開頭的那個問題,雞娃這條路的終點到底會是哪里?小升初?中考?高考?大學畢業(yè)研究生?博士生申請?雖然不同的家長會給出不一樣的答案,但肯定的是現(xiàn)在這撥雞娃的家長,很難不把“和別人競爭”這件事延伸到子女人生路的每一階段。
奇葩說選手熊浩曾經(jīng)分享過一段話:
月亮懸在天上,遙遙遠遠;六便士就在眼前,不過俯首去撿。然而我們有可能一直一直低頭撿六便士,最終居然被它馴化成了不看月亮的人。而六便士的魔力綿長:等你撿到6便士,你便想著60便士,待到撿了60便士,600便士又在不遠處閃閃發(fā)光了。如果月亮不在心里而在天上,你我怕是會忘記月朗星稀的夜,然后慢慢地習慣,做一個永遠低著頭尋找六便士的人。
The Moon and Sixpence (painting) by Lee Beuther
對很多家長而言,雞娃可能就是一個如撿六便士一樣永不止歇的過程。他們希望娃成為優(yōu)秀的人,等到娃擠進更優(yōu)秀的那一撥人當中,他們又會希望娃能繼續(xù)做優(yōu)秀中的“最優(yōu)秀”。
但也許,真正理想的教育是讓娃有選擇自己心中的月亮、建構(gòu)屬于自己的世界的權(quán)利,與此同時為ta提供“腳手架”式的支撐與鼓勵,而不是拿著大棒和甜棗一邊哄一邊趕,只為了讓ta順著洪流向前盲目地奔跑。
然而生活畢竟屬于每個人本身,作為旁觀者,我很難給出“雞娃”這件事是好或壞的答案,值得或不值得、懊悔還是慶幸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也就是娃本人才有資格開口。同理,如果雞娃“雞”到違背孩子成長的規(guī)律,讓ta失去了對生活和學習的興趣,這樣的教育也一定是失敗的。
畢竟雞血雖好,也不能貪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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