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看到一個有趣的說法,叫做「文字型討好」。說,我們在跟別人聊微信的時候,特別容易用過度夸張的語言和情緒,來表達一些很小的事情,只為了讓對方的感受好一些。
比如:想表達「好笑」時不能說「哈哈」,這樣聽起來很敷衍,必須說「哈哈哈哈哈哈」,數(shù)量越多表示你越開心。
答應別人的請求,不能只說「好」,這樣聽起來很生硬,必須說「好噠!沒問題!」不能用句號,一定要用感嘆號,最好加點語氣詞,這樣顯得你熱情洋溢。
講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也要加一堆表情包,甚至很多人已經(jīng)進化到了不用文字、用表情包就能溝通。因為用文字太平鋪直敘了,用表情包才顯得生動活潑……
這只是個很小的現(xiàn)象,但這種心態(tài),可能已經(jīng)滲透到我們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我感覺,我們這一代的人,在跟別人交流、溝通時,很多時候似乎過于「小心翼翼」了。
用大家熟悉的話來講,就是總在不自覺地「取悅」和「討好」別人。
比如:
講話之前,總會在心里自我審視一番:我這樣講話,會不會讓別人不高興?我應該怎么講才會更好一點?
跟別人交涉時,總會顯得黏黏糊糊,一方面不想答應,另一方面又擔心「如果我拒絕,會不會讓對方失望?」從而一直在心里糾結,上演一出無人知曉的內(nèi)心戲。
甚至,閑著沒事的時候,總會回想起自己的行為,一點一滴地進行自我批判:我是不是做得不太好?是不是給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我當時要是如何如何就好了……
有過這些社交困擾的人就會理解,日常生活中的社交是多么不容易。因為他們會非常謹慎地對待自己的一言一行,小心翼翼地維護著跟別人的關系和邊界,哪怕是發(fā)一句話都要字斟句酌、甚至會打幾個不同版本的草稿,一旦說錯了話就會反反復復地「反芻」、即使已經(jīng)過去了好久也會時不時想起……
如果你也面臨過類似的問題,那么今天,我想跟你好好聊一聊。
01
為什么許多人在生活中,總是那么小心翼翼,不自覺地「討好」和「取悅」著別人呢?
我想先從社交的本質聊起。
我在很多文章中都講過:大腦有一個非常底層的需求,那就是社交的需求。
原因在于:人類本質上就是群居的生物,唯有「抱團」才能讓我們感受到安全感,更好地對抗充滿威脅的外部世界。因此,我們的大腦在發(fā)展演化的過程中,會對涉及「社會」和「社交」相關的問題賦予更高的權重,以便于讓我們更好地適應現(xiàn)實社會。
在以前的文章中,我講過:當我們「什么都不干」的時候,大腦也是在運轉著的,它會把記憶中種種概念和信息做整理,隨機地激活各種念頭 —— 這種運轉模式就叫做DMN,默認模式網(wǎng)絡。顧名思義,它是大腦默認情況下的運作模式。
那么,為什么大腦會有這樣的設置?為什么不能使得大腦在我們「什么都不干」的時候停下來休息,而是要讓它持續(xù)不斷地運轉?
一個有趣的結論是:DMN的一大作用,是使得大腦更好地綜合現(xiàn)實社會中的種種信息,來調整和完善自己,使得我們更好地理解現(xiàn)實社會,理解如何跟他人溝通和交流。
研究發(fā)現(xiàn),跟DMN相關的大部分腦區(qū),會在我們跟他人互動的過程中、或是需要揣測和理解他人的時候被激活。比如:理解別人的情緒狀態(tài),設身處地地共情別人,對他人的行為和意圖進行推斷,等等。(Schilbach等, 2008; Laird等, 2011)
換句話說,DMN是我們社交的基礎。它之所以無時無刻都在運轉,正是由于我們無時無刻不處于社會之中,大腦需要不斷地整理和咀嚼關于社會交往的種種信息,方便我們?nèi)プ龀龈玫谋憩F(xiàn)。
進一步的研究發(fā)現(xiàn):跟DMN高度相關的幾個區(qū)域(比如內(nèi)側前額葉皮層),有一系列專門的神經(jīng)元,用于處理我們跟他人的關系。當我們跟「人」交流時,這部分神經(jīng)元活躍;反之,當我們跟無生命的物體交流時,這部分神經(jīng)元則會靜息。
02
我們已經(jīng)了解到DMN是我們社交的基礎,那么這跟「小心翼翼」有什么關系呢?
一個有趣的地方是:DMN不僅跟社交高度相關,它跟「避錯」也是高度相關的。
我在《打開心智》里面提到:為了確保我們的安全,我們的大腦會不斷掃描周圍環(huán)境中可能存在的威脅,并實時傳輸給我們 —— 起到這個作用的正是DMN。一旦它發(fā)現(xiàn)可能存在的問題和風險,它就會激活前扣帶回,向大腦傳輸一個錯誤的信號,抑制我們的行動。
到這里為止,一切似乎都很合理。但問題就在于,我們的大腦對社交相關的任務,實在是太敏感了。它會把許多很微小的事情,都看得非常重,特別容易因為一點風吹草動就大動干戈。
一個很典型的例子是「社交疼痛」。什么意思呢?研究發(fā)現(xiàn):當我們遭受拒絕、漠視或輕蔑時,也就是在社交上受挫時,我們會產(chǎn)生類似于疼痛的感受。
舉個例子,有一個經(jīng)典實驗叫「接球實驗」。研究人員讓三個人一起玩拋接球的游戲,就是互相把球扔給對方,對方再扔給下一個人。突然間,其中兩個人像說好了似的,開始不理第三個人,而是兩個人自顧自地互相扔球、接球,完全把第三個人晾在一邊。
這個時候,第三個人會有什么樣的感受呢?他的大腦會產(chǎn)生跟遭遇到真實疼痛一樣的「刺痛感」,會激活跟疼痛相關的腦區(qū) —— 這就是「社交疼痛」。
這種感受顯然是不好的,因此它會被前扣帶回記錄下來,想辦法去阻止和規(guī)避它。
而當一個人的DMN過度活躍時,就會產(chǎn)生什么結果呢?他會更容易回想起這些不愉快的經(jīng)歷,哪怕只有一兩次經(jīng)歷,也會更容易被反復激活,從而,不斷地激發(fā)避錯回路,讓我們進入「監(jiān)控狀態(tài)」。
什么是監(jiān)控狀態(tài)?就是有意識地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避免犯下同樣的錯誤。這對于一些比較重要的任務是很有用的,但對于社交來說,卻很容易造成反效果。原因很簡單:社交需要的是「自然」。但當我們進入監(jiān)控狀態(tài)時,我們恰恰就是最不自然的。
這就造成了一個惡性循環(huán):
我們越想避免犯錯,越容易自我監(jiān)控;
越容易自我監(jiān)控,越表現(xiàn)得不夠自然;
越表現(xiàn)得不夠自然,越容易不夠滿意;
越不滿意,越容易把這次經(jīng)歷歸為「錯誤」,從而加重我們「避錯」的數(shù)據(jù)庫……
按照這種傾向,我們就很容易變成這樣:逐漸不敢跟陌生人社交,哪怕跟熟人,也特別容易想太多,從而無所適從,不知道該說什么、怎么說……
這就是造成我們嚴重內(nèi)耗的一大因素。
03
這是微觀層面的分析。而從宏觀層面,同樣有許多因素在制約著我們。
傳統(tǒng)鄉(xiāng)村文明下,大家安土重遷,長時間保持較為穩(wěn)定的生活方式、居住環(huán)境和接觸群體,從而逐漸形成親緣和地緣的群體模式。這種模式會形成一種互相扶持、互相協(xié)作的群居文化,以此來滿足我們對于「抱團」的安全感的需求和渴望。
因此,我們更容易從所處的圈子中獲取支持,以此來對沖外部環(huán)境的威脅和風險。
但到了現(xiàn)代社會,隨著城市化的發(fā)展,人們的生活日趨變得以個體為中心,日益碎片化和原子化。大多數(shù)時候,我們跟身邊的人,僅僅只是點頭之交的關系。我們以個體的身份生活,以個體的身份跟別人交互,以個體的身份維護著跟別人之間的邊界和距離。
城市化的飛速發(fā)展和吸納,使得我們每個人都被切割成一個個「原子」,沿著自己的軌跡跟別人交流和互動,保持著適當?shù)木嚯x。太遠了會有吸力,太近了又會有斥力。
進一步,互聯(lián)網(wǎng)的飛速發(fā)展,又使得我們接觸的人的范圍大大拓展,這就導致了一種現(xiàn)象:
我們可以跟成百上千的人產(chǎn)生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可以跨越空間和距離的局限,但我們對他們是完全不了解、不熟悉的。我們相當于要維護成百上千的陌生的關系,而每一段關系對我們來說都是一個新的、陌生的問題,需要消耗資源和能量去處理……
你就像突然被拋進一片森林,沒有同伴,一個人孤零零地前行,不知道哪里是陷阱,哪里有危險。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會傾向于采取什么策略呢?「試探」的策略。也就是發(fā)出信號,進行淺度的交流,以確定對方的邊界所在,從而確定我們應該如何處理這段關系。
「小心翼翼」就是一種試探的策略。我們通過這種做法,經(jīng)營起自己對外的形象,著力去維護它,通過這個形象去發(fā)送信息、過濾信息,跟他人互動交往。
我們都在努力試探著別人的邊界,避免不小心踏入這條邊界里面,破壞別人對我們這個形象的評價和感受;同時,也是避免「犯錯」,使得我們遭受社交疼痛。
這就是原子化社會。它既帶給我們自由和獨立,又使得我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維護著每一條邊界的距離,經(jīng)營著成百上千種弱關系,維護著一種微妙而細致的平衡。
04
那么,如果你正受到這種社交困擾的影響,有什么方式可以改變呢?1)雙向思考
如前文所說,每個人在社交中,其實都在維護著自己的形象和邊界,也就是說,相處其實是相互的。當你覺得有壓力、很困難的時候,對方其實也一樣。
我們很容易把社交的另一方放在「評委席」上,讓他給我們的社交能力和表現(xiàn)打分,惟恐自己哪里做得不對 —— 但事實上,對方是評委嗎?不是的,對方也是選手,也在期待著你的打分。
當你覺得「我那個問題問得好像不太禮貌,是不是有點冒犯」的時候,對方可能也在想「那個問題我好像答得有點敷衍,是不是不太好?」
當你覺得「我拒絕了對方,他會不會耿耿于懷?」的時候,對方可能也在想「我的請求是不是太唐突了,他會不會對我印象變差?」
當你在等待對方給你打分的時候,不妨想一想:對方的位置跟你是一樣的,他也在「小心翼翼」地等著你給他打分。2)調高感受
在社交中,有一個專門的術語,叫做「好感錯覺」。這個詞是什么意思呢?它指的是:「我認為別人喜歡我的程度」和「別人實際喜歡我的程度」之間的差距。
一項 2018 年的研究發(fā)現(xiàn):人們總是會低估別人對自己的喜歡程度。在所有的社交溝通之后,人們估算的對方對自己的喜歡程度,平均會比實際的喜歡程度低10%。(Boothby等, 2018)
鑒于這是一個平均值,一定會有一些外向和過度自信的人拉高,所以我個人認為大家可以大膽一點,把自己的好感錯覺調高一點,比如 20%。
也就是說:當你覺得你給別人留下的印象非常一般時,別人很有可能正在背后稱贊你,想跟你進一步交流。
因此,完全不必糾結在自己的負面想象里面,很有可能,這只是一種毫無意義的內(nèi)耗而已。3)調低恐懼
2021年的一篇研究提出了三種關于社交的恐懼(Sandstrom & Boothby, 2021),分別是:
跟陌生人交談的拘謹;
容易因為自己犯錯而覺得別人不喜歡自己;
認為自己不善言辭、不擅交際。
一個有趣的結論是:在所有的參與者中,不論他們具備哪種恐懼,他們實際進行交流的效果,都比自己預測的效果要好。
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說:
人們往往容易覺得跟陌生人交流很拘謹、很尷尬 —— 實際情況是:幾乎所有人在跟陌生人交流之后,對這段交流的評價都很高。
人們往往容易覺得自己表現(xiàn)不好、被對方討厭 —— 實際情況是:對方給自己的打分,平均比自己的預測高10%(見上述第二點)。
人們往往覺得自己不擅交際 —— 實際情況是:大多數(shù)人的交際能力都是相似的。2021年的一項研究發(fā)現(xiàn):只有2%的談話在雙方都覺得滿意的時候結束。在大約一半的談話中,雙方都擔心顯得不禮貌、而被迫繼續(xù)把談話延續(xù)下去。
因此,一個簡單的建議是:調低你對跟別人交流時的恐懼。不妨試著更自然、更輕松一些,不要去擔憂「這會不會顯得不禮貌?」「會不會讓別人不高興?」「會不會破壞這段關系?」等等。
大多數(shù)時候,這些擔心都是毫無必要的。反過來,因為這些恐懼的存在,才更容易讓我們陷入內(nèi)耗,從而表現(xiàn)得更差。4)課題分離
當你開始有意識地減少取悅行為時,你可能面臨的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感到內(nèi)疚 —— 因為可能會惹別人不高興、讓別人失望……
但是,事實上,對方怎么想,是對方的事情,對方有義務、有責任處理好他的想法和問題,這并不是你需要去操心的事情,你也做不了什么。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課題,每個人也只能克服和解決自己的課題,所以,專注在你自己的課題上,不要去操心別人的課題,讓別人去處理自己的課題,這可以讓我們過得更幸福、更輕松。
一個基本的原則是:我不能干預和主宰對方的想法和行動,但我可以為對方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和引導。
舉個例子:當你拒絕朋友的請求時,你無須過于在意,無需耿耿于懷「他會不會對我有意見?」因為這不是你能決定的 —— 你能做的是坦誠地告訴他:這個請求我?guī)筒涣耍瑸槭裁?,請你理解;但我能做的是這些,如果你有需要的話,隨時來找我。
想清楚:哪些是你應該擔負的,哪些是你不應該擔負的,哪些是你能做的,哪些是你不必要做的。那么,許多問題都會豁然開朗。
—— 閑聊時刻 ——
我們這個社會,傳統(tǒng)鼓勵的是外向、開朗的性格,而內(nèi)向一般是不被鼓勵的,很容易被視為一種劣勢性格。不過,一個很棒的趨勢是:近幾年,越來越多內(nèi)向、敏感、社恐的人被大眾看到,被大眾關注到,也越來越多的人能夠直視的袒露自己的這種性格。
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因此,我也想多寫一些這方面的內(nèi)容,為更多跟我一樣的朋友,提供一些思考、想法和啟發(fā),希望能給你更多的力量。
就像今天的文章,如果你是一個外向的人,那么你可能不會有什么共鳴,很可能不會有類似的困惑。不過,如果你是一個內(nèi)向的人,那么我想,你可能會跟我一樣感同身受。
那么,希望這篇文章,能夠給你一些力量和支持,幫助你走出困擾和內(nèi)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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